项铮和颜悦色地询问她,昨夜发生了什么。
据她所说,她昨夜是被荣琬请去屋中喝酒的。
那酒是西域进贡来的,虽是果味浓郁,却醉人得很。
她醉倒之后,便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听了庄兰台的话,项铮面上诡异的神色和缓了不少:“知道了。你宿醉一场,歇一歇再起身吧。”
庄兰台一无所知,还要起身,坦荡道:“今日是阿琬生辰呢。”
项铮抚了抚她的额头。
他喜欢她这样的一无所知。
这说明,错的全是荣琬,只有荣琬。
不是他心爱的兰台。
兰台只是大方单纯,日日和她朝夕相处,被她欺骗了而已,她甚至可能不知道荣琬那龌龊的居心,梦里唤她,也不过是与她日日相处,感情颇深。
其心可诛的、背叛他的,只有一人。
对项铮而言,这便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结果了。
而庄兰台对此尚不知情,捧着礼物欢欢喜喜地去见了荣琬,却吃了闭门羹。
薛介说太子和太子妃起了争执,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,大概是项铮在外面受了气,又回来冲阿琬发癫撒气了。
不要紧,阿琬身子不舒服,她晚些时候再来见她也好。
她万没想到,自此之后,她再没能和荣琬在私下里相见过一次。
……
荣琬被禁足了。
但项铮不肯弃绝于她。
这么一个为妻不忠,为母不尊的人,他绝不肯为了她担上苛待发妻的圣名,更不愿意这后宅秘事外泄,致使自己的声誉受损。
于是,待他荣登大宝,荣琬仍是皇后。
不过,是笼中皇后、掌上荣光罢了。
夜深人静时,荣琬总是在清清冷冷的仁明宫里,弹唱着自编自写的小调。
直到现在,项铮才知道,她的琵琶是荣大学士特聘了国手教授的。
在此之前,她从未在他面前弹奏过一音半调。
她的歌调异常悠扬动听:“空羡双栖莺,交颈鸣,交颈鸣,交颈和鸣妒娉婷,妒娉婷。……噫!从今一别,两地鬓丝堆雪盈,独对寒衾……”
项铮恼怒至极,派人收走了她的琵琶,收走了她的诗书,连宫中的花草都连根刨走了。
他打定了主意,要将她生生熬死在仁明宫中。
然而荣琬茁壮异常,死活不死。
直到项知明薨逝,她才一病不起,终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间。
项铮拨冗去探望了她,冷淡道:“皇后,你可曾后悔?”
荣琬苍白虚弱地伏在床上,却仍是发丝严整、形容端庄:“敢问皇上,臣妾该后悔什么?”
项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疯妇行事荒唐,淫·乱至此,竟不知该后悔什么?”
荣琬神色波澜不兴:“皇上,您喜欢三妻四妾、喜欢齐人之福,臣妾也喜您之所喜,所慕者也是您所慕之人,堪称妇德表率,怎么就成了淫·乱?”
项铮顺风顺水了一世,这辈子都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挫折,几乎崩溃当场,气得指着荣琬的鼻子:“你,你……”
荣琬支撑着身躯,缓缓爬了起来:
“皇上,臣妾有几句话,想要跟您说很多年了。”
“我厌恶您啊。”
荣琬一边喘息,一边笑了出来。
她一生娴静,宛如工笔描就的画中人,唯独在骂项铮时,眸间光彩流转,鲜活异常:“我等您死,等、等了足足二十年,可惜如今等不下去了。……是,我对明儿有愧,愧在不该生下他来,叫他白白来这人世间受苦一遭。臣妾将死,其言也善,您将就着……受了吧。”
说完这番话,荣琬软倒在了床上:“说起来,臣妾尚有一番心愿,您不满足,也不要紧。”
不出意料,她的最后一个心愿,是想见庄兰台一面。
项铮想到了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,竟然大发天恩,允准了庄兰台来见她最后一面。
他要让庄兰台对荣琬最后的记忆,就是这么一个满腹怨毒、满口咒诅的病妇模样。
多年来,因为项铮囚禁荣琬,庄兰台闹过,吵过。
后来,她死气沉沉地沉寂了下来,活成了另一个小荣琬。
接到命令,她难得露出了些旧日的形影,匆匆打扮了,换上了旧年与她打马并行的榴色骑装,即刻前来仁明宫拜见。
而项铮打定主意,要在这二人旁边,好听听她们到底能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。
谁想,荣琬的病情急转直下,庄兰台来时,她已到了弥留之际。
她望着庄兰台,伸出手去:“阿兰……”
庄兰台扑到她床前,攥住她那细到只剩骨头的腕子,哑声唤:“阿琬,我来了……为何?为何会这样?”
“是我不争气。”荣琬轻声说,“那年你问我,我会不会打马球。我其实不想学马球,只想学骑马……只要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