扰后,卿安冷着脸在庭院练功,想着总有一天要抬手就能把人抽断骨头。
任禛不靠谱的事情不止这一件。
隔壁少宗主对卿安一见钟情,送来百箱聘礼,可谓奢华至极。
任禛听了,从山下抬来两百斤重的担子,山上山下走了五遭,说也要给师弟提亲。
还拍拍卿长虞的肩膀,潇洒问:
“气派不,师弟。”
红布一掀,竟是两百斤苞谷。
二师姐还没打他,掌门先把他揍得半死。
这人甚不靠谱,还好山下农户都交口称赞,说他又帮忙干活,又买他们的苞谷。
掌门忍了忍,好歹没把他逐出师门。
代价是宗门上下一人一碗苞谷糊糊,连辟谷期的修士也逃不掉。
师姐常年不在宗门内,不是闭关,就是打架。她有个魔修死对头,二人你追我赶,非打出个死活不可。
每次一回宗,总是稀里糊涂地给卿安换一套漂亮衣裳,然后说“啊,师弟,我又忘了你是男子了!”
这招后来行不通,裴秋韵不得已换了礼物,带回来的东西有时是槐花蜜白麻糖,有时是魔域特色的蜘蛛酪螳螂酥,非要卿安围着她叫几声好姐姐才给。
卿安觉得,这样的日子虽然吵闹,但还挺有趣。
至少他暂时不想离开这里。
入门三年,卿安去剑冢洞窟寻本命剑。
拭雪剑认主很快,卿安刚要传讯给任禛,却被系统打断:
【滴】
【关键剧情进行中】
【请宿主积极维护因果线运行】
001道:
【今日是任禛死期】
身边人的死亡,对于以后的卿长虞来说,已经习惯到麻木了。
但彼时的卿安年纪尚小,并不懂得该如何面对朝夕相处之人的死亡,以至于有种不真实感,像一脚踏进了梦里。
他尚未习惯御剑飞行,还是第一次用拭雪剑。
掐了个诀,模仿平日里看见的修士御剑,跌跌撞撞穿破雾霭云层,飞到了禹兰城。
正见一人苦撑护城阵法,在山顶上,被万千魔箭扎成了刺猬一只。
魔修重重叠叠,遮天蔽日,随着魔君挥兵撤退,天空骤然亮起来,照得地上的火光明晃晃。
禹兰城下,千里焦土,连绵的田地山川上覆盖着一片烧不尽的大火,人们抱作一团,哭声此起彼伏。
任禛盘腿坐着,身体被扎透了,倒也不是,卧也不是,血从四面八方流出,看见卿安来了,露出个笑,齿缝里全是血:
“咳咳……师兄又在你面前丢脸了。”
卿安无从下手,只能跪坐在地,让他靠在怀中。
眼前的人因血渍而变得陌生起来。
“想我也是……太清一根草,竟然这么丑,真不想活了,”
任禛笑起来,卿安也被逗笑,场面滑稽得有种不真实感,像宗门寻常的一个午后。
任禛又道:
“太清门,以后你要看好,有你在,多让人放心…”
他这时候反倒像个长辈,看着天边火烧云,道:
“那个魔修,今日做了这样的事,秋韵她,应该会很伤心。你要多安慰你师姐,她性子太急,容易想不开……”
任禛的话总是很多,此时就像每一个电视剧里要下场的角色那样,不甘心地想给自己多挣一点镜头,于是絮絮叨叨从山下酒楼的狗崽说到师父房里被他偷走的墨宝。
像个啰嗦老头子,卿安都快忘记他要死了。
天上下了雨,一点复一滴,打得任禛衣襟湿润一片。
说遍了宗门,说遍了旁人。
都说人要撑着口气,把想说的说出来,才咽得下气,任禛要交代的未免也太多了些。
湿润的掌心贴在卿安的脸上,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人几欲作呕,在他洁净如玉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。
任禛黑色的瞳孔渐渐涣散,却想透过这一次对视,看见卿安此后的年年岁岁。
有一瞬间,浓烈的不甘透过他的眼睛,发出让人震颤的光,又迅速枯萎。
卿安从未被这样认真地注视过。
任禛道:
“若是知道师弟会哭,我就不修此道了。”
只此一句,他的身躯顿作灰飞。

